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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0章 掙紮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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屈襄面皮抽搐,怒火如同洶湧的波濤在血脈之中奔騰咆哮,最終那怒氣終於抑制不住,他伸手直接按住屈眳的肩膀,將他一把掃落下床。

“伯昭!”半夏想要下去,可是身上就有一床被子蓋著,屈襄還在床前站著,她不得不坐著。

屈襄盯著坐在地上的長子,屈眳身上不著寸縷,他隨意抓了地上散落的一件衣物,蓋在身上,他擡頭看著屈襄,神情間似乎有不解。

“父親怎麽來了?”

屈襄額頭的青筋一下爆出。廣袖裏的手顫抖的越發厲害,他擡起手來,一巴掌重重的掌摑在屈眳的臉上。

屈眳被打的頭歪了過去,等到再回頭過來,嘴角已經有血。

“左尹!”半夏坐起來,從被子裏伸出兩條白皙秀長發的手臂,捂住身前的被子。床上也是一塌糊塗,但是衣物之類的早就一股腦的全丟到床下去了,現在她身上也沒有衣服,此刻床前的紗帳落下,將她和外面的屈襄隔離開來,這才少了些許尷尬和難堪。

“……”屈襄站在床前,如同一塊高大的石頭,他聽到半夏焦急的呼聲,渾身僵硬,動彈不得。

“是我勾引他的,和伯昭沒有半點關系!”半夏心下轉了幾圈,就明白屈襄為了出現在這裏,急急切切的為屈眳開脫。

屈眳站起來,他原本就把自己剝了個精光,又突然被屈襄掃落在地,渾身上下□□,他撈了一件中單,形制娟秀,應該是半夏的。他毫不在意的披在身上,就這樣站在屈襄面前。

那話如同一陣針,猛地紮在屈襄的心頭上。屈襄渾身一震,他不看床帳裏的人,回首過來狠狠瞪著面前的屈眳。

屈襄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,哪怕在這個年歲,也依然能夠拉的開強弓,他那一巴掌直接將屈眳半張臉打的腫起。

“你好,你好大的膽子!”屈襄沒有去看床上的半夏,兩眼緊緊盯著屈眳,怒極而笑。

他沒有想過自己的長子,竟然如此膽大包天,甚至連蘇己都敢親近。

他的心思,除去蘇己之外,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遮掩分毫。長子不可能不明白他的心思,既然知道,竟然還做出這樣的事。

“父親。”屈眳衣衫不整,但是他站在屈襄面前卻沒有半點愧疚,甚至顯露出幾分理直氣壯。

“你為何要這麽做。”屈襄額頭暴出的青筋隱隱跳動,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,質問屈眳。

屈眳看了一眼床帳裏的人,半夏兩手將被子護在身前,她在帳子後聽到父子倆的對話,想要撩開床帳直接和屈襄道明,屈眳直接一步過去,擋在床帳前。將那道纖細的身影給擋住。

“我傾心於她。”屈眳答道。

屈襄終於壓制不住自己心頭的怒氣,擡手起來。

“左尹!”半夏看他又擡起手來,尖叫。“左尹,這些都不管伯昭的事,是我勾引他的!”

“甚麽勾引不勾引。”屈眳咧了咧嘴角,牽扯到嘴角的破口,疼的他吸了口冷氣,“你勾引我,我還能跑到你這裏來?”

“何況你和父親也沒有任何關系,也不是我的庶母,我心悅你,想要同你親近,這算甚麽勾引?若是勾引,那也是我勾引你才對。”

他說的句句在理,半夏都坐在那裏好半會沒能反應過來,她發現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好有道理,她竟然不能反駁耶。

但是她不能就這麽看著屈眳挨打,半夏幾步挪到床前,她現在不能直接和屈襄見面,只能隔著那一道紗帳,“左尹,一切過錯都在我,不要再為難他了!”

屈襄渾身僵住,似乎有人從後面,持著石錘對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錘揮來,打的他兩耳嗡嗡作響,眼前一片模糊,什麽也看不見,什麽也聽不見了。

屈眳若是說話,他還能當是狡辯,可是半夏出口,他卻只能僵在那裏,半刻動都不能動。

“真的,一切都是我的錯,左尹不要怪他。”

半夏急切的坐在床前,仰頭隔著一層薄薄的床帳,聲音急切。

屈襄的面色越發的陰沈,打了屈眳的那一巴掌,並沒能讓他平息怒火,相反怒火越燒越旺。

而半夏的話,更是讓他如同在數九寒天之中,被人從顱心澆了一盆冰水。渾身上下,從骨髓血脈裏湧出徹骨的寒意。

他一手抓住屈眳的肩甲處,手上使勁,拖著他出來。

“伯昭!”半夏隔著紗帳看到屈眳被屈襄拖拽的搖搖晃晃,一時間不顧自己身上不著寸縷,爬起來就要往外走。

“蘇己!”屈襄沈聲道,“蘇己好好歇息,此事是我父子倆之間的事,蘇己還請好好休息。”

屈襄說完,直接拖拽著屈眳出去。屈襄看清楚屈眳身上披著的是半夏的衣物,抓起地上的男子長衣,丟到屈眳的腦袋上。

屈眳衣衫不整的,直接被屈襄拖拽出來。

外面的豎仆似乎聽到有聲音,當看到父子兩人這麽出來,嚇得立刻不敢再看。紛紛四處散逃。

深夜裏,屈襄的居所前,已經點起了庭燎,庭燎熊熊,將濃厚的夜色驅散了不少。

屈襄把屈眳拖拽而來,直接令他跪下。

火光之下,年少男子的肌膚散發著充滿活力的光澤。那光澤如同珍珠潤澤,吸引人的視線。

屈襄忍不住,另外又給了他一巴掌。

屈眳生生受了,不發一言。他這不發一言的樣子,越發讓屈襄怒火中燒。

他從袖中擡起手來,指著屈眳,手指再不停的顫抖,“是你勾引的蘇己?”

半夏在屈襄看來,依然還是那個初見時候,戰戰兢兢的小女子,膽子不大,唯一做的最大膽的是,便是在他和賓客之前獻舞。但是除去那一次之外,他就再也沒有看過她有任何大膽妄為的舉動。

這樣一個女子,說她去勾引男子,他萬萬不會相信。郢都裏的那些男子對她傾慕不已,屈襄也只是覺得那些男子舉止輕佻,而不是她有意出言勾引。

“是。”屈眳立刻點頭了,“我對蘇己有意,自從把她從雲夢澤帶回的那日開始,就有此意了。蘇己一直對我沒有多少意思,是我撩撥的。”

屈襄怒從中來,他再次擡起手。

“主君不可!”家老從外面趕過來,就看到屈襄擡手要打人,立刻出聲高呼。

屈襄看過去,面色陰沈的讓家老都忍不住心悸。屈襄方才這麽一路拖拽著兒子過來,奴婢們不敢上前,紛紛避讓。早已經有人把事情告知了家老,家老得知只有,大吃一驚,他趕緊爬起來,也顧不上休息,直接穿衣找過來。

家老觸碰到屈襄那陰沈到了極點的目光,哪怕是他,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。

但是見著跪著的屈眳,家老哪怕遍體生寒,還是道,“主君這是要作甚麽?少主如果有錯,何不好生說幾句?”說著,家老看到屈眳那半邊已經被打腫了的側臉,心痛不已,他捶胸頓足,“主君,少主已經不是幾歲小兒了,這打哪裏,也不能打臉啊。顏面受損,被人看去,那又當如何?”

屈眳又不是幾歲的孩子,孩子尚且知道傷了臉面,出去被人看見不光彩,更何況是長大來的人?

尤其屈眳還不是小孩子,日日要出入渚宮,陪伴在楚王身邊,半邊臉都腫了,這可如何是好?

屈襄靜靜聽著家老的話,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,“傷及顏面,他倒是不好出去勾引女子了。豈不是更好?”

這話莫名其妙,又太不可思議。家老目瞪口呆,半晌都不知要如何反應。

屈襄仔細端詳面前的長子。發妻是他從中原聘娶過來,他的長相隨他,同樣的也隨了發妻,加上他年輕,相貌剛毅又不缺少俊秀,身量是中原人裏的身量,比平常楚人都還要高些,他長得比自己高,生的也比自己俊秀的多。

更重要的是,他比自己年輕。

男子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子。女子同樣的也喜愛年輕健壯的男子。他的長子比他年輕,自然也更受女子喜愛。

屈襄低頭下來,深深的凝視跪著的長子。

家老目瞪口呆,完全說不出話來。

“你做的好事。”屈襄低頭下來,一字一句咬的格外重。

屈眳跪在地上,不發一言。現在的屈襄怒火攻心,不管誰,說什麽話,他一個字都不會聽進去。既然白費功夫,那還不如什麽都不說。

“甚麽時候?”屈襄問。

屈眳楞了一下,才反應過來屈襄到底在說什麽,“從她到郢都的那日開始。”

他的答話也沒有任何的,屈襄想要聽到的悔改。

他也不知道,自己什麽時候對半夏傾慕,或許是在雲夢澤相依為命的時候,又或許是她跟著他一塊回郢都的時候。

誰知道呢,他也記不得了,也不在乎這個。

屈襄面色陰沈的更加厲害,他瞇起眼睛,打量長子。目光凜冽,似乎面前跪著的是他的仇人。

“你當真是大膽。”屈襄說著擡手起來。

“主君,主君別!”家老看見,幾乎要暈死過去,他幾步跑到屈眳面前,拉住屈襄,護住背後的屈眳。

“主君,主君息怒,若是有甚麽,好好說就是,為何要動手?”家老兩手緊緊抓住屈襄要落下來的手掌,“少主他自小就聽主君的話,從來沒有任何違背,何況少主已經大了,主君還打他,若是被外人看到了,豈不是讓人看笑話嗎?”

家老是看著屈眳一點點長大的,心疼他比心疼自己的兒孫更甚。見到屈眳被屈襄打成這樣,心疼的不能自已。

屈襄的臉皮抽搐,他的眼睛越過擋在面前的家老,看到跪在地上的屈眳。

“家老讓開。”

他面上並無怒容,但此刻誰都知道,他已經動了真怒了。屈襄一旦動真怒,不會和平常人一樣猙獰滿臉,而是滿臉的冷靜,只有那雙眼睛裏,可以叫人看出滔天的怒火。

家老侍奉屈襄這麽多年,自然也明白屈襄的脾氣,他一旦動了真怒,那麽誰也勸說不得,否則,那份怒火就翻倍。

家老遲疑了一下,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屈眳。

屈眳此刻衣衫不整,看的出來,他就套了一件長衣,他原來是套著半夏的中單,但是穿衣的時候,屈襄親手把那件中單從他的身上給剝下來了。此刻他內裏沒有穿中單,就穿著一件長衣,從裏頭就能看到大片裸露出來的肌膚。

家老看到他眼下這衣衫不整的模樣,驚疑不定的多看了幾眼,他還想再說,但是屈眳搖搖頭,“家老算了。”

家老知道屈襄的脾氣,知道自己再多說也是無用,不但無用,而且還讓家主的怒火更加旺盛。

踟躕一下,家老站到一旁。

屈襄低頭直直看著屈眳,“拿荊條來。”

家老大驚,“主君不可!”

屈襄根本沒有搭理他,直接從豎仆手裏接過荊條。

荊條可不是什麽好東西,結實而富有韌性,上面還布滿了小刺,打下去直接能讓人皮開肉綻。

家老看到屈襄手裏的東西,臉色頓時就變了。

屈襄抖開手裏的荊條,不管要過來阻攔的家老,對著屈眳的脊背抽了下去。

荊條上帶刺,抽在人身上,肌膚先是漲紫,然後上面刺勾破肌膚。破皮流血,簡直慘不忍睹。

就算平常人家裏拿這個來教訓孩子,也是拿竹條,並不會拿荊條。

“主君,主君冷靜!”家老見到幾荊條下去,屈襄沒有停手的意思,不但沒有停手的意思,反而還有將人往死裏打的架勢。

家老再也忍不住撲過去抱住屈襄的腿,“主君,主君就只有這麽一個嫡子啊!而且少主已經長成,其餘諸子都還年幼,根本不能撐起屈氏門庭。主君,主君哇!”

家老緊緊抱住屈襄的腿,家老年紀已大,軀體肥胖,碩大的身軀掛在屈襄的腿上,阻礙了屈襄的動作。

屈襄擡手,讓幾個豎仆過來,將腿上的家老扒開。

“主君,主君!”家老被豎仆們七手八腳的扒開,依然聲嘶力竭的喊,“少主是你唯一的嫡子啊主君,主君!”

“若不是他是我唯一的嫡子,我還能容這豎子到現在?”屈襄聽著家老的呼喊,冷冷道。

說完,他擡手抽了下去。

荊條打在身上,皮開肉綻,哪怕屈眳並不是露出上身,穿著一層錦衣,但還是破皮流血。

血洇染了周圍的衣料。

屈襄狠狠鞭撻他,屈眳咬住牙,喉嚨裏死活就是不肯冒出一聲痛叫,荊條鞭撻在身上,痛的受不了了,才會從喉頭哽出一聲輕輕的,幾乎完全能忽略過去輕哼。

手臂在揚起落下間,漸漸變得酸痛。

“左尹!”女子的驚呼從門口那裏傳來,屈襄擡頭去看,見到半夏站在那裏,她已經整理好著裝,站在門外,神情焦急。

屈襄站在那裏,他深深吸了一口氣,“這裏不適合女子來,蘇己請回吧。”說著,屈襄一擡手,直接有兩個婢女持起她的雙臂就要往外拉。

半夏一下掙脫兩個女婢的糾纏,“此事和伯昭無關,都是我不好!”

“蘇己退下!”屈襄沈聲道。

旁邊家臣看不過去,過來輕聲和半夏道,“蘇己先回去把,主君現在正在氣頭上,誰說也不會聽。蘇己若是還替少主求情,恐怕主君會氣的更加厲害。”

半夏看了家臣一眼,知道家臣說的這些話句句都是實情。

她看了跪在地上依然脊背挺得筆直的屈眳一眼,咬牙離開。

屈襄見半夏離開,回頭過來,他的手臂已經酸疼,丟了荊條,“為何要這麽做。”

“父親,我心儀蘇己。”屈眳忍住背上火辣辣的疼痛,將之前自己說過的話重覆一次,“父親若是要怪,就都怪在我一人頭上好了。”

“當然是怪你!”屈襄喝道,“不怪你,難道還有何人如此放浪不知羞恥!”

屈眳原本低垂的頭擡起來,他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屈襄。男女傾慕相悅,想要互相親近,進而發生一些更加親密的事,不是理所當然麽?

他最後還是沒把自己的疑惑說出來。

“父親,蘇己並不心悅你。”屈眳垂頭嘆了口氣,說了實話。

屈襄從他嘴裏聽到這話,拳頭握緊,隨即擡手起來,要繼續鞭撻他。

屈眳跪在那裏,垂頭下來,也不說話。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樣。

屈襄的手舉起在那裏,過了好半會都沒有落下來,終於屈襄丟開了手裏的荊條。他後退了幾步。

夜深了,站著的奴婢和家臣們全都戰戰兢兢。如同一樁樁木頭。

只有庭燎裏偶爾發出的劈啪爆裂聲,才添了一點聲響。

屈襄丟了手裏的荊條,他轉身過去,往外走去。守在門口的家老,看著屈襄走遠了,這才連奔帶跑的到屈眳面前。

家老心疼不已,著急去看屈眳背後的傷,見到他後背縱橫交錯的鞭傷,“少主,你這是何苦啊少主。”

屈眳搖搖頭,父親已經離開,他一下坐了下去。

“沒事。”屈眳坐下的時候,扯到了背上的傷口。疼的臉都扭曲起來。

家老見狀,連忙讓人送屈眳回去。

半夏從屈襄那裏出來,一直在居所等著。

現在外面的天依然還很暗,夜晚還沒有過去,半夏卻沒有入睡的意思,外面的蟲子叫聲不斷,她也睡不著。

終於外面有了些許聲響,聽著像是人的腳步聲,只不過那腳步聲聽著像是屈襄。

半夏心一下提起來。

夜深人靜,屈襄過來作甚麽?

她站起來,就聽到外面吱呀一聲,門已經被人從外面推開。室內除了半夏之外,沒有其他人,她原本就不太喜歡奴婢繞身,尤其天這麽晚了,她也不喜歡把人從床上叫起來,就為了伺候她。

她看過去,看到進來人的身形,僵了一下。

“左尹?”

門口走進來的人,聽到她的聲音,回頭看看她。半夏張口想問屈眳現在如何了,但到底還是忍住了,她站在那裏,和屈襄沈默相對。

屈襄走進來,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豆燈。

屋子裏頭原本有一株銅樹枝燈,但是她沒有點,只是有幾只銅豆燈擺在那裏。

燈苗如豆,將室內映照的格外昏淡。

“嗯。”屈襄從嗓子裏淡淡的嗯了一聲,他坐到她面前,擡頭看她。她還是和當初一樣,沒有多少變化。

“這麽晚了,左尹過來作甚麽?”半夏想起之前屈襄的破門而入,還是有些心有餘悸。

溫存的時候,突然冒出個人來,嚇得魂不附體了。尤其屈眳還被屈襄拖出去一頓好打。

她知道其中的內情,但在屈襄面前,還是裝作不知情的好。

“伯昭那個豎子。”屈眳仰首,“是他迷惑了蘇己麽?”

他看向她的目光裏,竟然有了幾分希翼。

半夏沒有半點遲疑,搖了搖頭。

屈襄的身形稍稍晃了一下,他臉色發白,“蘇己當真?”

“嗯,當真。”半夏垂首下來,屈襄看她的目光讓她如芒在背。

屈襄低頭,兩人離的有些遠,再加上室內燈光昏暗,她也沒能看清楚站在門口的屈襄的臉上到底是個什麽神情。

不過她也不想去看。

“既然如此,蘇己早些休息吧。”她聽到屈襄生冷的開口。

半夏想問屈眳的情況,但是生生的忍住,眼睜睜的看著屈襄離開。

屈襄離開半夏那裏之後,他在外面站了站,夜深露重,站在外面還是能感覺到一股涼氣往衣襟裏鉆。

過了好會,他擡腳去了側室們的地方。

廖姬聽說屈襄來的時候,喜出望外,這天夜裏,外面傳來的消息一樣借著一樣,她根本就沒有心思睡覺,只是讓孩子早早去睡了之後,自己在屋子裏頭聽消息。

聽說屈襄來了,她隨手抓亂了頭發,做出剛剛起來的慌張模樣出來迎接。

“夫主。”廖姬開口。

屈襄一言不發,他只是垂眼看了一眼廖姬,大步走進去屋舍內,他身上蘊含著濃厚的怒意。

廖姬小心伺候,“婢子沒有想到這麽晚了,夫主還過來。”

廖姬過去給屈襄解開衣裳,結果被屈襄攔住。

既然這麽晚才過來,自然是應該要留宿的,但是為何不讓她給他寬衣,廖姬也拿不準屈襄的意思。

屈襄讓室內的侍女都下去,他坐了下來,“伯昭和蘇己的事,你一早就知道。對嗎?”

廖姬滿臉迷茫,她臉上都是茫然無措,“夫主說甚麽,婢子聽不明白。”

“聽不明白?”屈襄笑了一下,笑容如同波紋在臉上,沒有半點映照在眼裏,“我記得你說過他和蘇己交好,不知道蘇己喜歡甚麽,可以問伯昭。”

屈襄是含笑說的,可是廖姬聽在耳朵裏可半點都笑不出來。她的確早就知道屈眳和半夏有點不清不楚,但是她一開始也沒打算告訴屈襄甚麽。

若不是察覺到自己得罪人得罪的太狠,若是讓認真的做了正室,自己的日子不好過,她還真的不會透露一點出來給屈襄知道。

她原本以為,屈襄只會和兒子和蘇己計較,誰知道竟然會來她這。

“婢子偶爾見到少主去探望蘇己,覺得兩人交情不錯。並沒有多想。”廖姬立刻坐正,低頭為自己辯解。

屈襄卻還掛著面上的那點笑容,“哦?是嗎?”

這個男人的多疑,她已經見識過了。當初只不過是一句話,就能輕易引起他的懷疑,現在懷疑到自己身上,廖姬心跳的飛快,額頭上也起了一層汗珠。

屈襄坐在那裏,他此刻的神情可以說得上是溫和,比起平日裏的剛硬不知好了多少,但是廖姬知道,他越是溫和,溫和的表面之下,就越是憤怒。

屈襄伸手過去,拇指在她的面上擦了擦,越發溫柔,“你在我身邊多久了。”

“十五年了。”廖姬回答,聲音忍不住發顫。

屈襄點點頭,“十五年了,那的確也很長了。也只是比巴姬少那麽幾年而已。”

聽屈襄提起巴姬,廖姬的眼底湧出濃烈的恐懼。

“夫主……”廖姬吞了一口唾沫,她看向屈襄的眼神越發哀求。

屈襄笑了一下,“你在怕甚麽?”

廖姬知道屈襄最痛恨被人愚弄,尤其被婦人戲於鼓掌之間。尤其屈襄對蘇己乃是真心實意,當他發現自己兒子和心愛之人竟然在一起的時候,那憤怒就會翻倍。

“夫主,此事和婢子無關。”廖姬顫抖著聲音。

“我沒說和你有關系,何必急著把事往自己身上攬呢。”屈襄說完,臉上的笑意消失了。

廖姬一驚,她低頭下來。

屈襄站起身來,高高在上,“巴姬之事,還沒有過去多久。你也不想和巴姬一樣吧?”

廖姬冷汗涔涔,囁嚅了幾下,竟然是說不出話來。

屈襄站起身來,他大步往外走。

等到屈襄走了之後,廖姬還匍匐在地上,一直到有侍女奇怪,過來扶起她,她才整個人都癱軟在地。

半夏在屋子裏等了一晚上。她不是沒有去屈眳那裏,但是入夜之後,宮邸裏也會有夜禁,除非是奉了主人之命,不然誰也不能貿然出來。哪怕是客人也有客人的規矩。

等到天亮,半夏終於可以出去,然而到了門口就見著門口有好幾個武士。

武士見到她,雙手抱拳道,“左尹讓某送蘇己回去。”

“我先去見過你們少主。”半夏說著,就要從武士身邊過去。

兩個武士直接伸手攔住她的去路,半夏停下來,滿臉不解看武士。

“主君有命,說是立刻讓蘇己回去。”

“難道見一見你們少主都不可以?”半夏問。

武士們點頭。

半夏一咬牙,“我去見左尹。”

這次武士們直接收回手。

屈襄今日沒有去渚宮,他見到半夏過來,“蘇己有事?”

半夏開門見山,“左尹,我想見見伯昭嗎?”

屈襄一身常服,他聽到半夏這話,擡頭看向她,“不可。”

“為甚麽?”半夏驚呼,“我就只是看看他而已,和他說幾句話,不會和他有任何僭越之舉。”

昨夜被屈襄抓了個正著,說起僭越兩字,她有些羞斂。

屈襄的眼睛看過來,他目光銳利如劍,但是半夏擡頭硬生生的接下來了。

“那個豎子有甚麽好的嗎?”屈襄突然問。

半夏不知屈襄為何如此發問,楞了一下。而漆案後的屈襄已經站了起來,在她怔松的時候,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。

以前還不覺得,現在屈襄就站在面前,半夏只覺得屈襄渾身上下都是壓人的氣勢。

“左尹?”半夏以前不是沒有像這樣,和他這樣面對面站著。但是這次她感覺到壓迫卻是最重的,好像立刻就要喘不過氣來了。

屈襄面對她的驚慌,只是勾唇笑了笑,他站在那裏,沒有半點後退拉開兩人之間距離的意思。

“這豎子,身上的毛病不少。性情浮躁,永遠不知道他接下來到底想要做甚麽。”屈襄看著她,“蘇己當真想和他在一起麽?”

她剛要開口,屈襄擡起手制止她說話,“我打算替他從鄭國,或者是齊國,聘娶鄭姬或者是齊姜。蘇己也是國人,應當知道,他若要娶妻,最好還是別國之女。”

貴族娶妻和諸侯一樣,無所謂自己喜歡不喜歡,看中的是女方身後的父兄。當年屈襄也是如此,他不打算讓長子得償所願。

“左尹之意是小女不要癡心妄想麽?”她擡頭,和屈襄對視。

屈襄眸色深沈,沒有開口回答,但是意思,再也明白不過了。

半夏深吸一口氣,“小女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。左尹只管放心,小女只是看看他,看一眼知道他無事就好。”

半夏嗓音發顫,她和他對視的眼裏積蓄起兩汪水光。模樣楚楚可憐我見猶憐。

若換作平常,半夏如此姿態,不管她說什麽,他都會點頭答應。但是這次,他卻硬起心腸,“不行。”

半夏不解,“難道左尹不信小女麽?”

她的確是沒打算和屈眳結婚生子,她很年輕,屈眳也是一樣的年輕。在一起耳鬢廝磨可以,但是結婚生子,太過嚴肅。她不想就這麽把自己的終身都交代出去,而且屈氏的門也沒那麽好進。

就算屈眳想要娶她,其他的屈氏族人能不能接受她,也還是個問題。

屈襄眼眸深邃,過了好會,倒是他先挪開目光,“我不是不相信你,而是不相信那個豎子。”

半夏楞住,屈襄擡手過去,似乎想要觸碰她的臉頰和她烏黑的長發。

不過手擡到了半路,卻停了下來,“那豎子有何好處?”

屈襄想笑,笑自己竟然和自己的長子比較,更笑自己一把年紀,不但沒有應該有的穩重,既然還越發輕浮。如同真的和個少年郎一樣。

他不明白屈眳到底有什麽好的。這個長子,是他一手培養起來,他自己去看,都覺得長子渾身上下都是缺點。

一個乳臭未幹的豎子,若是那些初初長成的小女子看上他,自己或許不覺得奇怪,但是偏偏是她。

外面那些男子,都說蘇己是郢都第一美人。甚至更有甚者,說天下美人無人能出其右,這話說的有些狂妄。可是這些貴族男子,都是見識過無數女子,他們都這麽說了,自然是如此。

齊姜也好,秦嬴也罷,若論相貌,她們也不一定能和她比較。

這樣的美人,天生就應該和位高權重者在一起。因為只有位高權重之人才能護得了她周全。

而美人們,自己也知道。哪怕她選了楚王,他都不奇怪,可是屈眳。屈眳要是個大夫還好說,現在的他,甚至連個大夫都不是。

屈襄真心想不明白,為何這樣的長子竟然入了她的眼。他想不明白,也不甘心。

“……”半夏聽屈襄問起,她認真思考了好會,“可能因為他最真誠吧。”

因為只有屈眳一個,是在經過慎重考慮之後,和她說起他只會娶一個妻子,至於其餘女人,他都不要。

屈襄眉頭蹙起,顯然不明白她到底說什麽,半夏也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。

屈襄依然還是不讓她去見屈眳,“他才挨了打,身上不好看,蘇己過去不合適。”

半夏見已經是沒有辦法了,“那麻煩左尹告訴我,他還好嗎?”

她還記得夜色裏,屈襄對屈眳的那一頓藤條還有臉上的那巴掌。

“他無事。”

得到屈襄的肯定回答,半夏終於轉身離開。

等半夏一走,屈襄讓家老過來。家老經過昨夜的變故,一夜未睡,憔悴了不少。

“該給這豎子看一個妻子了。”

家老聽了,原本萎靡不振,頓時為之一振。

主君既然還想著給少主娶妻,那麽就還沒有到最壞的一步。

“是是是,主君說得對。”家老連連躬腰,“只不過,主君打算給少主娶哪家女子?”

“郢都內就有不少合適的,伍氏之女好像不錯。實在不行齊國也可以。”屈襄笑了笑。

屈眳趴在床上,豎仆正在給他敷藥,昨夜裏挨了一頓荊條,哪怕有衣物擋著,背上還是皮開肉綻。

“少主,蘇己今日走了。”豎仆在後面一邊給他敷藥,一邊道。

原本趴著的屈眳一下起來,“走了?”

他這一下,又拉扯到背後的傷口,疼的又趴回去。豎仆在後面看的心驚肉跳,“少主,莫慌!”

“我慌甚麽!”屈眳趴在那裏,忍不住呵斥了豎仆一句。

豎仆滿臉委屈,“小人都還沒有給少主把藥都擦上呢。”

“她走的時候,怎麽沒來看我。”屈眳覆而趴下,讓豎仆繼續在他背上上藥。不過嘀咕完之後,還沒等豎仆插嘴,他又自言自語,“肯定是父親攔住她。”

豎仆上藥的手已經輕的不能再輕,可還是讓他疼的吸氣。

“少主都疼成這樣了,要是蘇己來看看,少主說不定能好些。”

“多嘴。”屈眳嘴上這麽說,還是忍不住笑。

要是她來了,傷口肯定半點不痛了。

幸好父親讓她回去了,不然看著他挨打,也著實出醜的很,畢竟這麽大的人了,竟然還被父親按著抽荊條。

“少主不知道下次見蘇己是甚麽時候呢。”豎仆在後面唉聲嘆氣。

“胡說甚麽。”屈眳回頭呵斥一句,但是心頭卻生出異樣來。豎仆說的何嘗不是他現在擔心的?

父親經過了這麽一次,不知道還會不會讓他和半夏見面。

這個念頭在冒出來,很快又被他自己給摁了下去。他已經長得這麽大了,又不是幾歲小兒,不是父親說不讓他去見,他就不去見的。

父親能抽他一頓荊條,但是卻管不了他心裏想的是誰。

只要他兩條腿還在,哪裏能管得了他。

屈襄那一頓帶了不少怒氣,卻沒往死裏打。背上看著傷痕縱橫交錯,但其實傷並不重,在床上躺了十幾日之後,終於傷口結痂。

背上的傷口好點,他就立刻準備去半夏那裏。

這每一日的日日夜夜,他都是在焦急中度過的,恨不得一日一下就飛快的過去。鄭人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,他現在總算體會到了裏頭的意思。

因為見不到那個人的時候,當真是如日如年。每一日都像一年那麽長。

馬上就要到出征的時候了,這個時候要是不去,恐怕回來的時候都要好久了。

他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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